山重水複見新意 -論契訶夫小說中重複手法的作用

漢基國際學校   Y13 蘇靖文

契訶夫曾說:“生活是惱人的牢籠”。爲掙脫牢籠,他棄醫從文,以筆爲刀去層層剖析虛華社會底下的腐朽墮落,希望藉此喚醒麻木的民眾。為此,他寫下了一篇篇批判黑暗現實的小說,這些小說思想深刻,技巧高超,極具藝術價值。大文豪托爾斯泰曾說:“從技巧上講,他,契訶夫,遠比我高明。”契訶夫的小說創作偏愛重複手法,他在多篇小說中通過人物的重複對白起到凸顯人物形象、深化主題和幽默諷刺的藝術效果。

以《契訶夫短篇小說選》爲例分析其重複手法的三種藝術效果。首先,作者通過人物經典話語的重複刻畫初一典型生動的藝術形象。如在《套中人》中,那個生活的戰戰兢兢而又時刻監視着別人的男教師—別理科夫。他無時不刻地生活在緊張和恐懼中,只要他人的語言或行為不符合嚴格禁慾的標準,他就會害怕出亂子,因而不斷警告他人“千萬別鬧出什麼亂子來”,在“成立喜劇小組……閱覽室……茶館”,有對規章“破壞、規避、偏離的行爲”,這句話像咒語一樣貫穿他的生活。作者通過這句話的重複,精準地塑造出一位膽小,偏執,固步自封,怕改變,怕新事物的“套中人”形象,他是殘酷的沙皇專制統治高壓下的產物,他過度懼怕社會改變,因此盡最大限度的根據規則生存,把自己鎖在一個極端自律的“套子”中,拒絕接受任何新事物,同時也用這個套子去套別人,維護封建統治。同樣,契訶夫在《歌女》中也通過重複的對白刻畫了一位高傲自私的上流社會女人形象。當柯爾巴科夫太太一開始叫巴霞把丈夫的禮物還給她時,重複使用“卑賤”,“下流”,“壞透”和“你這樣的人”形容她,這些語言描寫塑造了一位雖處上流社會,但卻無禮、蠻橫、言語粗俗的貴婦形象。她沒有上流社會該有文雅,反而用踐踏歌女來彰顯自己她的身份和自豪感。後來,她看歌女不爲所動,堅持說“太太,我什麼也不知道”便轉換態度,重複稱自己是“弱女子”,跪著對巴霞叫“求求你”。這些重複的對話反映了她的兩面性,展現了她懦弱、虛僞、無恥的一面。契訶夫正是通過簡練而重複的對話發掘人物豐富、複雜的內心世界,從而塑造豐滿且鮮明的人物形象。

契訶夫重複對白的使用不但刻畫了典型的人物亦起到深化小說主題的作用,揭示了複雜的社會問題。小說《變色龍》圍繞“這是誰家的狗?”這一問題展開敘述,圍觀者的回答重複中略有變化,警察奧楚美洛夫的語言跟着反反復復。當圍觀者說那是平民的狗時,奧楚美洛夫就擺出高傲的姿態,說狗是“下賤貨”,“得打死才成”,可是當圍觀者說狗是將軍家的時,他立刻改換成謙卑的姿態,說狗“怪不錯的”,“是嬌嫩的動物”。僅僅是一條狗咬傷市民這件小事,警察不是立刻處理,而是重複確認狗的身份後才處理,其語言的重複揭示出當時的執法人員不顧百姓利益而只關心自己官位,一心想著巴結討好上司的社會現實。另外,不斷重複確認狗身份的不是只有警察一個人,圍觀者們也積極參與,沒有一個人批評警察的行爲,反映了當時百姓的麻木,見風使舵的群體現象和社會風氣。契訶夫通過警察與下屬和群眾不斷重複確認狗的主人的對話中揭示欺上媚下,阿諛奉承的政治文化和百姓的麻木,並且表達了自己對於這種冷漠社會無奈和批判。 在另一篇小說《苦惱》中,契訶夫同樣表達自己對自私且麻木無情的人民的失望。文中孤苦伶仃的車夫在兒子死後幾次想與人傾訴痛苦,他重複五次對不同的人說“我的兒子死了”,但得到的是冷漠和咒罵。最後無奈的他只好對自己的馬訴苦。連一個孩子死亡這麼悲哀的事件都無法引起他人的同情,可見當時的社會是多麼殘酷黑暗,人是極端麻木和冷醋無情的,連畜生都不如。

最後,契訶夫的重複手法在深化主題的同時又到達了幽默諷刺的效果,讓人在會心一笑的時候亦清醒的洞悉到當時社會的黑暗制度。例如《一個文官的死》,小文官一直重複使用“大人”,“請您原諒”和“無意”三詞,誠懇的向將軍道歉,最終仍不堪內心煎熬,被嚇死。契訶夫快節奏而簡單的對白重複使小說滑稽輕鬆,圍繞“唾沫星子”這件小事,一位大男人竟戰戰兢兢重複道歉多次,並爲此丟了性命,這種重複給悲劇增添幽默感,諷刺主人公的膽怯和當時森嚴的等級制度同時讓讀者深刻體會當時社會的悲哀。《胖子和瘦子》同樣也通過重複來達到幽默的效果,進而批評當時的俄國社會。小說中的瘦子在開始重複對胖子說“這是我的兒子”,“這是我的妻子……新教徒”,並且一直稱呼他為“親愛的”,目的是在同年朋友前自誇,他刻意的自誇顯得可笑。可是當他發現胖子的官位比自己高之後,便由得意轉變爲謙卑,重複稱他“大人”,前後的轉變不禁令人覺得滑稽可笑,亦為其感到悲哀。

綜上,契訶夫的小說語言簡練,稀疏平常的俄羅斯平民生活瑣事,在他筆下化腐朽為神奇,以小見大地揭示出深刻的社會問題。他巧妙地運用重複的手法,在重複中有細微簡單的變化,使得個性鮮明的人物,戲劇化的情節,真實的感情都躍然紙上。契訶夫在小說中用細膩的筆觸,辛辣的語言描摹十九世紀俄國在沙皇專制下的社會狀況,通過人物重複的語言來批評當時欺下媚上,冷漠無情的黑暗社會,並且發表自己對被專制社會欺壓的底層人物的深切同情,達到了讓人震耳發聵的效果。

 

教師評語:

對俄國社會現實及契訶夫的小說有深入而全面的理解,能夠結合作品對作家“重複”技法的運用做出準確、細緻的分析,條理清晰,且語言簡潔有說服力。

——鄭文婷老師

幻想的瑰麗,現實的殘酷 --淺談《包法利夫人》中的現實主義

Renaissance College,Year 13 ,Joyce Li

前言

《包法利夫人》是法國作家福樓拜的代表作。這部作品是一部在法國十九世紀的典型現 實主義文學,講述了愛瑪的一生。愛瑪本在農家出身,她因瞧不起當鄉鎮醫生的丈夫包法利,同時亦幻想著童話式的愛情婚姻,因此兩度偷情。可這些行為並沒給她帶來幸福,更讓其成為高利貸者盤剝的對象。最後她走投無路,只好服毒自殺。福樓拜以愛瑪等角色平庸的一生來抨擊當時法國社會的腐敗,客觀敘述正是現實主義文學的其中一項特徵。

現實主義是《包法利夫人》的最大特點。現實主義是以「再現」現實為基礎,反對浪漫主義,後來對於個人經驗、個人幻想的愈加強調,發展出一種重視理想和主體性的現實主義:顯示必然沾染主觀色彩,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現實。而且,現實主義亦提倡作家需要按照生活的原有模式來進行創作,力求真實的再現現實環境中的真實人物,從而反映當時社會不同人物的典型性和時代性。

有學者曾說過「福樓拜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作家,保持著知識分子的敏銳洞察力和犀 利的批判,其作《包法利夫人》更是其參與社會剖析人生的最佳寫照。」因此,筆者認為 藉由此文本,福樓拜以擅長的現實主義手法把十九世紀法國社會的糜爛,作出了深重的批 判,他亦藉書中角色的平凡經歷,敢於揭露法國資產階級中道德的淪陷和敗壞。

正文

一、福樓拜以現實為基礎的情節鋪排

福樓拜除了以現實生活中的真實人物的一生作為創作《包法利夫人》的題材,還在情節 方面也突顯他在作品中的現實主義。首先,主角愛瑪從小被送到修道院接受教人性包括愛的情感與肉體的需求,這些正常本能是不該受到社會規範,可修道院卻把其磨滅了。然而,愛瑪並沒因從小受到修道院的熏陶而消滅了追求愛情的本能,她從小愛讀小說和 詩篇,後來她讀了史考特的小說便開始迷戀貴族式的愛情:「化身成身材修長的貴夫 人……騎士……向自己飛奔而來。」,這些浪漫主義的書籍刺激了她內心浪漫的情懷,導致她以後與他人交往時,都幻想對方是位高權重的人。愛瑪總幻想過舒服的生活,可現實中 並沒有達到她的夢想——她一次次地變換情人總是使其理想落空。

十九世紀法國大革命後,由拿破崙三世執政,建成了第二共和國,實行的是君主立憲制。由於拿破崙生於波拿巴皇族,因此貴族亦保留更多權利,故在愛瑪的幻想中,貴族是最好的對象,書中侯爵舞會是最好的證明。「就連砂糖,也比別的地方的砂糖更白更細。」 在舞會中,愛瑪被美好的物質所吸引,當查理去她身邊時,她認為只有貴族才配得上自己, 對查理喊: 「你會弄皺我的禮服!」在愛瑪的眼裡,舞會這般奢侈的生活才是自己的理想生活。從這不對等的階級而看,愛瑪沒有清醒的意識,她以為嫁給豪門就可以改變自己的一 生。福樓拜清晰表現了資本主義制度下愛瑪的悲哀,反映出十九世紀法國社會部分對物與慾 有所追求的人們的真實寫照。

二、福樓拜以現實為基礎的人物安排

身為批判現實主義小說家的福樓拜在文中當然也運用了現實主義的最大特點--以真實 的事件來敘述他所創作的故事。他在塑造愛瑪和包法利先生等角色的情節時,他引用了認識 的醫生歐解·德拉瑪,他就是包法利先生夏爾的原型。歐解所經歷的一生和夏爾是相應的, 歐解先和一位比他大六歲的寡婦結婚,寡婦去世後跟比他小十歲的農家女德爾芬·蒂麗葉結婚,而農家女就是愛瑪的原型。由於德爾芬天生貌美,受過修道院熏陶,但生性風流,嚮往貴族的生活模式,對婚後平庸生活感到厭倦和不滿,曾有兩次婚外戀,最後在精神的壓力下服毒自盡,這些有關德爾芬的經歷就是愛瑪的影子。

福樓拜這樣的人物安排能體現現實主義的特徵——「再現」現實為基礎,反映當時法國 的風尚。此外,作者亦在文中增加了名叫何麥的藥劑師,他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包法利家族的興衰,亦揭露了社會的貪贓枉法、道德、漁業、橡膠和鐵路等問題。作者以這個角色的第三者角度間接揭示了當時法國社會的問題,從而抨擊當時的制度。

總結

總結而言,從愛瑪在情慾的自甘墜落中可反映出當時法國社會的女性情愛意識逐漸增 強,以及對繁華世界的奢華有著極大的渴望。另外,從作品中可看出十九世紀資本主義社會 的現實是多麼的讓人窒息和憤怒。福樓拜以現實主義對當時腐敗的制度和利己主義的社會風氣進行了最真實的揭露,揭示了人性的物化現象。

參考資料

  1. 陳楠,《包法利夫人》的現實主義特徵。戲劇研討,2008年。
  1. 福樓拜,《包法利夫人》,于冬梅譯,世紀文選出版社,2011 年。
  1. 林麗容,論《包法利夫人》的情愛世界。藝文生活,2008 年。
  1. 王紅莉,《殘酷的寫實—從愛瑪的形象看福樓拜寫作藝術的獨創性》。西安教育學院學 報,2001 年。

 

【教師評語】

對作品主題作出了細緻全面的論述,也對作品中所表達的現實主義作出深入分析,並從作品人物的分析中反映了當時法國的社會問題,惟未能從作品分析中帶出小説與現實世界所詮釋的女性被物化的現象。

— 章謙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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